深度丨曹林娣谈苏州园林：造园如作诗文，山水是地上之文章
陈从周先生也说，“苏州园林艺术，能看懂就不容易，是经过几代人的琢磨又有很深厚的文化，我们现代的建筑师们是学不会，也造不出了。”
为什么？因为苏州园林是有主题的，它是地上文章。
苏州园林文化
曹林娣
园林不是建筑的附属物
大家好，我是曹林娣。我是学四书五经出身、搞古典文学的。所以今天从文化角度和大家聊一聊苏州园林。
钱学森先生说：“园林不是建筑的附属物……把园林作为建筑的附属品是这是来自于国外的。
园林艺术是我国创立的独特艺术，国外没有中国的园林艺术，仅仅是建筑物上附加一些花、草、喷泉就称为“园林”了。
外国的Landscape（景观设计）、Gardening（园艺【栽培】）、Horticulture（园艺学）三个词，都不是“园林”的相对字眼，我们不能把外国的东西与中国的“园林”混在一起。
中国的园林是他们三方面综合，而且是经过扬弃，达到更高一级的艺术产物。”
钱学森先生是学贯中西的，他说园林艺术是我国创立的独特艺术，其中有一点就是不是建筑的附属物。
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现在都搞不清楚园林和建筑的关系，专业设置我认为也有些问题。为什么建筑学院下面是园林专业。
园林是综合艺术，建筑只是一个部分。西方是建筑为主的，而中国园林是山水、建筑、植物、艺术的综合。我是反对景观学说的说法的。
园林它是一种凝固的历史，也是历史的延续。有很多东西，比如周代的礼仪，现在还表现着呢，我们不知道就是了。
所以首先要明白园林不是单纯的土木建筑、土木工程，也不是公园。
陈从周先生也说，“苏州园林艺术，能看懂就不容易，是经过几代人的琢磨又有很深厚的文化，我们现代的建筑师们是学不会，也造不出了。”
为什么？因为苏州园林是有主题的，它是地上文章。
01
地上文章清代书画家钱泳说：“造园如作诗文，山水是地上之文章。”
造园就像作诗文一样，明末清初是造园艺术最成熟的时期，就是把它当作地上文章来弄的。诗文讲究立意，那么用什么办法来表现出园林的立意呢？
汉字精神铸就了中国园林的诗性品题。
△师子林
比如狮子林的“狮”是老师的“师”。
为什么？狮子在古代是护国神兽，所以不能随便给他放个反犬旁，反犬表示是个牲口、畜牲。大家可以去看《后汉书》、《汉书》，一直到元代，人们都是写老师的“师”字，不写加反犬旁的。
这是梅丘，梅丘的“丘”是它少一竖的，因为孔子名字叫孔丘，所以就没有写全，留了一笔。这是非常讲究的，可以看出写的人对孔子的尊敬。
另外我们看大明湖的“眀”字，还有沧浪亭清风明月的“眀”，这个字是错别字吗？不是的。明字多加了一横。这是为什么呢？
清代人不写明字，是因为清代把明朝灭了，所以他是敬畏的、害怕的，这是一种文字狱的心理。所以很多是出于这一点，把明字加一横。
还有比如说风月无边，明代就开始有这个词了。他把风月的边拿掉了，变成“䖝二”。这是很时髦的，就是“䖝二”表示风月无边的，就像猜谜一样，得中国人才能理解。
所以汉字的表现力特别强，理解苏州园林一定要读园名，读园名是主题思想的体现。
我们现在所在的半园，体现的就是知足常乐、万事不求全的文人思想境界，道德修养。就是说我万事不求全，知足了。
知足常乐它怎么表达呢，半园，如何用物质构建来表现出来“半”？
所以它亭是半亭，廊是半廊，桥是半桥，还有半波坊，另外还有楼栋建成了两层半。全是用物质构建来表现。
拙政园——意与境融
物化理想追求的范本
入口是按《桃花源记》武陵渔人偶得桃花源来构思的。
两个住宅区的中间，从文征明手植藤那里进去，通过得山水趣，里面寻寻觅觅一条道，走进去之后才看到一个门。
一进门是开门见山，见山了以后仔细一看山有小口，然后你走进山，开始是黑的，拐出来，仿佛若有光。哦~知道了，这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面的。
通过入口之后，走到远香堂门前平台上才能看到。一看，他的仙境找到了，荷風四面亭、雪香雲蔚亭和待霜亭；正是海上仙山。
苏州园林都是牢骚园
退思园
另外有人说苏州园林都是牢骚园，发牢骚的。因为很多园主人都是从官场上贬下来的。
但是牢骚发得非常雅致，他不会随便很粗俗的来发泄。
退思园的主人任兰生，他被人告发贪污，最后查无实据。最后又说他曾经的一个下属犯过错误，等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任兰生当然是很不满，心里很冤屈。所以他用了个这个名字就叫“退思园”。
用的是《左传》里的话，《左传·宣公十二年》：“林父之事君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社稷之卫也，若之何杀之？”
荀林父由于在晋国初掌权力，手下并不服从领导，导致晋楚战争失败。荀林父请求处自己以死罪。晋景公打算答应，士贞子为他求情时说了这番话。
说这个人虽然打了这次败仗有了一点错误，但是他这个人如果你提拔他，他肯定会想到怎样尽忠，如果把他贬下去，他肯定想到我怎样改正错误，这是一个国家栋梁之材，不能杀。
所以潜台词就在“退思”里面，退思补过。表面看起来是补过。
所以退思园它几个主要景点全是用的姜夔《念奴娇·闹红一舸》的上半阕，采用“幽韵冷香”的姜夔咏荷词意境，既为疗伤的一味良药，又巧妙地洗刷自己的冤情。
“闹红一舸，记来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在粉红碧绿的荷叶丛中，双双鸳鸯为伴。翠叶中吹来阵阵凉风，荷花显出几分娇弱。荷花花瓣颜色淡淡的，有些泛红，就像一个仙女喝了酒以后脸上微微泛红一样。
所以他把这个旱船叫作“闹红一舸”，马上就让人想到姜夔《念奴娇·闹红一舸》这首词。荷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意思就是说我任兰生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
“闹红一舸”旱船旁边有一个水乡榭，水乡榭就是出自“冷香飞上诗句”。
另外退思园还有一个九曲回廊，他为什么做成九曲回廊？当然在九曲廊上看美景也挺好，还有一个象征就是人生坎坷，像是在回忆自己的人生坎坷。
这些连起来我们就可以看出他在抒发自己的情感了，这是个性化的，这样园子就不会雷同。我们现在的园子经常雷同。
耦园
写在地上的爱情诗
耦园始建于清代初年，至清末改称为“耦园”。此园因在住宅的东、西两侧各建有一园，故名“耦园”，且“耦”与“偶”相通，寓有夫妇归田隐居之意。
为了表达出表达对妻子的爱，园子是成双的，所有的建筑也都跟双有关系。
这是“双鹿同春”，一个雄鹿、一个雌鹿。鹿又是长寿的意思，这又是双。
这是“双鹤松竹”，山墙上的两只鹤，也是一雌一雄。鹤是真正的爱情鸟，鸳鸯经常换伴侣的，这是园林古人留下来的误读的，雄鸳鸯是很花心的，所以这里两只鹤就是表达一种爱情的坚贞了。
这是“松鼠吃葡萄”，松鼠吃葡萄表示多子、丰收，另外还有繁荣的象征。
所有这些都跟耦园的主题吻合的。耦园里面很多都是双，雙照樓-日月雙照、城曲草堂等等。
现在耦园的格局还在，中国唯一的用建筑构件能够表达爱情的真正的爱情园的就是苏州的耦园，而不是沈园。
古人造园构景的时候有的时候就是写意，靠空间想象，所以我们赏园要有文学的想象力，还要有哲学家的思维，另外还有美学，要用画家的眼光看待层次。
欣赏园林是有层次的，一刚开始不了解，欣赏只能约耳目而已。但是越欣赏就越深。
02
三教会通，家国情怀“儒家治世、佛教治心、道教治身”。在中国，宗教没有绝对性和神圣性，所以很难看到宗教之间的辩论，也不大会有宗教之间的战争。这是中国的一个特色，但在西方简直不可想象。
历史上的许多著名人物，如李白、杜甫、司空图、苏轼等，甚至数教兼修，既尊孔读经，又礼拜释老。所以文人往往穿的是儒服，但是头上戴的是道士帽，手里拿的是锡杖。
只是它的主流始终是儒家思想。中国文人出世和入世是要达到一种兼容，现在我们也讲休闲的时候就是出世的思想。休闲的时候如果老想着是要升官发财，那肯定是不舒服的。
佛家主张“出世”，按理应更少留意人际和谐的“善”，但中国化了的佛学非常强调伦理道德的“孝”，认为“佛心即孝心”，甚至认为儒家的孝不过是现实的一世之孝，而佛家的孝却是三世之孝。
网师园留着一个天地君亲师的佛龛，天地君亲师什么意思呢？天是乾，地是坤，君就是皇上，亲是祖先，师是孔夫子，就是这么事。
这里实际上是有排位顺序的，后来皇帝推翻了，君弄掉了，变成了国，天地国亲师。
中国是宗法制度，其主要精神为“嫡长子继承制”，这是一种以父系血缘关系亲疏为准绳的“遗产（包括统治权力、财富、封地）继承法。”
中国古代是一夫多妻制，有了这个宗法制度依然为了权力血肉相残，没有这个制度更加没办法。所以宗法制也是为了稳定和谐。
宗法制度重视孝悌观念，有自古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一说。这就明白从统治者来说，为什么要“以孝治天下”了。
所以你看中国文字真是厉害，孝字怎么来的。父母把你养大了，你现在背着父母就是个孝字，就这么来的。
他现在还留着痕迹，孝字上面是个老字的一半，下面是个孩子，年轻人背着老人了，就是孝。
“如竹苞（茂盛）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欺）矣。”
说的是：竹子丛生，松叶隆冬而不凋，根基稳固而又枝叶繁茂。含有家族兴旺发达、兄弟相亲相爱之意。
还有好些传统思想都是三教合一的，比如说留园闻木樨香轩，闻木樨香轩说起来是佛教故事。
苏门四学士之一的黄庭坚，老受政治伤害遭受打击，所以他想皈依佛门，但是皈依不了。
他有一次他就问晦堂禅师，师傅你是不是有所隐瞒，为什么我总学不到位。晦堂禅师就跟他说你有没有读过论语，孔子说过同样的话。孔子的学生说我也努力学的，你是不是隐瞒了，还没有全部把你的东西都教给我。
孔子说我“无隐”，没有隐瞒，如果我有隐瞒，这不是我孔丘的为人。
有一天在中秋节，正好桂花开得特别好，晦堂禅师问黄庭坚，闻木樨香乎？你有没有闻到桂花的香味儿？黄庭坚马上醒悟。
“我明白了，禅道如同木樨花香，虽不可见，但上下四方无不弥满，所以无隐。”
实际上“无隐”是从儒家来的，但是从这一点来说，也是从道家来的。
道家的先祖庄子说过一句话，我的道屎尿里都有，但是我不能用语言讲，我语言讲出来的是浅的，深刻的道理要悟出来的。
后来佛教也说要悟，要心心相印的，不是随便。用语言讲的就浅了。
这个是印心石屋，"印心"取自佛家《传灯录》中："衣以表信，法乃印心。"
相传，释迦牟尼佛在灵山会上说法，大梵天王献上金色波罗花。释迦牟尼拈花示众，但众僧不解佛意，唯独摩诃迦叶破颜微笑。
释迦牟尼知道只有迦叶悟其心意，遂赐予了迦叶佛法。从那以后，印心就用来比喻释迦牟尼与迦叶不藉言语，心领神会。
03
阴阳五行遵循中华传统认识论
阴阳我们分得非常清，比如说像这种执圭门，园林里常用的是月亮门，还有用各种各样的门，门洞形式很多，但是不会用执圭门。
有两类执圭，有一种是这样的圆的，有一种尖头的。为什么园林没有这个门？
因为这个门是圭笏，以前做官的上朝的时候汇报问题，手里拿了个护板，能拿护板的人都做大官的。所以这个官死了以后，他的祠堂可以做这个门。
我们中国人为什么不用执圭门？因为大门做成拱形，状若墓碑，为阴宅门，触霉头的。传统园林一般有没有这种门，但是有的地方有，跟着西洋文化前沿的岭南，福州也有。这就另当别论了，因为西洋的园林最美的一般是教堂。
我们也会做那种执圭门，但是是阴宅，而且阴宅用石头做，阳宅一定要用木头做，为什么？木头五行属木，东方生机勃勃的象征，阳气气场最优。
五行是中华传统认识论，我们后来的知识体系都从这来的。
古时候西方人说上帝创造世界，我们说要观察天文，所以中国人实际上蛮先进的，古时候天文学特别发达。
苏州园林里的五行
苏州园林都遵循五行的，一般用的是文王八卦的后天八卦。
网师园是一个典型。走进网师园如果你认不清东西方向，但是一看他的建筑、植物就知道了。
因为东边是有紫藤的，有紫藤肯定是东，紫去东来。东边的射鸭廊，春江水暖鸭先知，也是春。
春五行属木，木生火。到了火是夏天。夏天太热了要自然降温，所以你看南边建了一个濯缨水阁，即是一个建筑可以遮阴也可以兼具舞台的功能。
然后火生土，四合院是中间属土；土生金，金五行在西边，你看月到风来亭在西边。
然后金生水到北边了，北边是坎位，所以冬天你看种的植物都是古柏，白皮松，建筑也是看松读画轩。
到了东北方向，五行上是冬春之交，是竹外一枝轩，种的梅花，因为梅花就是冬春之交盛开的。
西部桂花香动万山秋；南部夏日荷花映日；北部原多植物松柏。
闻木樨香轩肯定放在西边，桂花是秋天的象征。
北边是白皮松，以前有很多白皮松的，现在也有，只是少了。以前留园叫涵碧山房，就因为白皮松多。
南边夏天植物主要欣赏荷花。如果没有荷花，往往给做园子的时候在地上铺一些荷花地雕让人想象。
私家园林住宅的大门一般偏于东南，处于属“木”的“巽”位，“巽”为“风”卦，水木相生，“风”为入，寓意财源滚滚而入，且向阳、通风。
据说，民间认为东南风可以感受到平和恬淡、安详和纯朴的自然情调，所以风水最好。
你去看拙政园大门，网师园大门都放东南门，为什么。正好是巽位，东南方向。
苏州一年四季东南风最多，风是吹进来，古人认为这是财跟水一样，它是欣欣向荣的，东边是欣欣向荣，象征着气场最优，因为它是春天的象征，希望的象征，一年之计在于春。
比如太子他不会住西宫，太子都是东宫，通过这一点就明白了。所以我们在四合院一般是东南方向给小孩住。
四合院都要在门口放置个猴子形状的马石，因为根据十二生肖的排位，马是属于火的，木结构的房子最怕火，而猴子属水，就把拴住马的石头做成猴子形状，叫作避马石。
04
“天人合一”与园林宇宙图案
“天人合一”是中华民族的哲学思想。
古代中国人有一个宇宙想象叫做天圆地方，就是天圆如倚盖，地方如棋局。天的中心在哪里呢?古人想象在北极，故宫的皇帝寝宫乾清宫就象征北极星所在地。
西方的《圣经》告诉世人，这里的人文源于“神文”；而中国的《周易》则告诉世人，这里的人文源于“天文”。天文学是人类第一学，也是中华民族的第 一学；历法是人类第一法，也是中华民族的第一法。
大家可以看网师园，虽然网师园的理水后来改过了，但是改得非常棒，它的水系外形像个龟。
龟形水系在日本司空见怪，但中国的龟文化在元代的时候给异化了，还变成骂人的词，所以就不太用了。但是龟长寿，龟崇拜还是在，像现在正边六角形的龟锦纹也经常看到。
在传统文化中，八卦的巽（辰巳位）位称地户；八卦的乾（戌亥位、西北）位称天门。天门地户的本质是地球绕太阳公转所造成的冬至点和夏至点的日出方位和日落方位。
西北方向乾位，夏至的时候日落的方向就是在巽位，所以它是跟天吻合的，跟天时连起来。
西方人非常佩服我们的老庄哲学，几千年前的古人就有这样的智慧。
我们应该回头去看看太阳升起的地方，为什么西方人在看我们，我们反而去看西方，而且西方的垃圾到中国当宝贝，我们却把我们的宝贝扔了，把西方垃圾拿过来，这是非常不应该的。
所以我到哪都要讲我们传统文化要复兴，为什么要复兴？因为太多人不知道什么是文化，所以复兴就只是克隆。只能把传统园林来克隆，现在克隆是一个大问题，克隆就变成一样的了。
05
遵循“有法无式”的创作原则是苏州园林永葆活力的生命密码苏州园林现在9个大园林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但是每个园都有自己的个性，这就是他的特色。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沧浪亭在苏舜钦的时候是发政治牢骚的，他把亭子盖在水边，但是现在的沧浪亭是后来清代初期宋荦重修的。
宋荦重修时，将“沧浪亭”作为“苏舜钦”的精神象征移建至山巅，后扩展到“五百名贤祠”，成为在职官员的廉政教育基地，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见到的沧浪亭。
宋荦重修的时候他是江苏巡抚，所以不会发政治牢骚，他当然不能发，反而是皇恩浩荡的，所以主题改了，改成对苏舜钦这样的人的高山仰止。
所以沧浪亭入口处弄了个“开门见山”，在山顶上放了苏舜钦的沧浪亭。
有的人说到了你们这儿怎么没看到沧浪水，它不是可以濯我缨濯我足吗？怎么放在山顶上。
所以赏园一定要知道它的历史，苏舜钦的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到了宋荦就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后来又从敬仰苏舜钦一个人，把值得敬仰的594个名贤都放进去搞了一个名贤寺。
苏州在解放前改名叫五百名贤祠，现在又把它恢复成沧浪亭了。现在只是原来沧浪亭的一个角，地方也特别小了。
和沧浪亭一样，网师园也是隐于渔钓，也是以水为主，回归江湖。
网师园的回归江湖就跟沧浪亭不一样，沧浪亭里面的水就是一汪水，水都在外面，网师园的水在就园中。
网师园里面有三个小庭园，比较大的庭园中心里是一方水，本来比较大，现在越来越小，只有400平米水面，它为了使得水面大一点，所以周边的建筑都特别小，比例是很重要的，如果水池很小，比例就不要太大，比例一大压迫水面，显得水面小了。
所以网师园这一点做得非常好。还有引静桥也小，巧妙的分割空间。
另外网师园中还有一个比较大的明轩的蓝本，那里面也有一汪水，而且为了让你想到有水，地上还铺上鱼网纹，里面就有鱼有虾，让你想象站在水面上，所以这样一来就好像站在水里。
山不同型，水不同构。苏州园林的水是完全不一样的，经常有看到设计师抄的网师园的水面，而且一看就知道，这是非常糟糕的，其实应该因地制宜，地形各不相同，小则聚，大则分。
苏州园林里桥和亭各不相同，花窗也不一样。
苏州花窗有1000多种样式，一个园林里面花窗外形都不一样。我跟设计师经常强调要做四季花窗，东边春天的，西北秋天的。季节性季象性可以做的明显一点，比如海棠你就不要放在北边，冬天不开海棠，北边是梅花报春。
苏州园林里头西边的花窗很多都是蝴蝶纹，但它的造型不一样。因为蝴蝶和耄耋谐音，八九十岁老人叫耄耋，所以漂亮又谐音，有长寿的意思在里面。
基本上这些花窗蝴蝶中间还有牡丹花，牡丹代表富贵，所以这些花窗不仅仅是好看，也有长寿富贵的寓意在里面。
另外有的花窗外形不一样，里面的图案也不一样；还有一种是外形相同，里面不一样。统一中求变化，这就是非常人性化的设计，避免审美疲劳。
06
含蓄蕴藉的表达方式化俗为雅
第六点就是表达要含蓄一点，我现在还是绿城、融创的顾问。现在的中式院子做的很贵族气，其实这是很庸俗的，这是缺文化的心理。但是现在没办法。特别是造型树，我经常呼吁园林不要造型树，造型又贵又不好看。
我后来想阻止他们，我说弄了放在外面几百位万、几十万一棵造型树，被人偷了怎么办？他们不大肯听，老是这样，很难说服他们。迎合市场必须要用造型树。
其实中国传统园林就是天人合一、就是自然。虽由人作，宛自天开，这才是真正的自然。
另外一个就是雅。
苏州园林怎么表现雅呢——化俗为雅。比如说大门，现在的园门都大的不得了，弄的特别豪华。苏州园林门当都是很小的。从旧房子进来，一转身到后面豁然开朗，别有天地。这是仙境，不能让人知道的。
藏富含蓄不张扬。这是中国人的性格，也是中华民族的一种性格。农耕民族都是这样的不张扬的，所以到清末晚期的时候，很多人总是编个竹子当篱笆就作为园门了，当然用的是上等的好竹子，耦园就是这样。
你看大门楼在外面的，这家肯定土豪，中国传统文化里大门楼是绝对不放外面的，大门楼是要放在大厅前面的，大厅前后才是要地，防火防盗。
另外谁都想有福禄寿喜财，直接说要福禄寿喜财太张扬了。所以就换个含蓄的说法，说有鱼有虾。有鱼有余就是有钱，有虾就是有暇就是有时间。
这是网师园西边的一个铺装，三个鲤鱼共头，一脚踩三鲤（利），利益太多了。现在有的还有12个彩色的鱼，中间共头的，那就是月月有鱼，月月有余。
一脚踩三鲤这种铺装，放在住宅里面可以的。网师园用这个就不太好了。因为网师园它是渔隐，是寡欲的。还想太多利也不太协调。
古人认为是“纯善之兽”，“道备则白鹿见”，是善良和道义的象征。鹿又与“禄”同音，常用来组成吉祥图案，“十鹿图”暗寓“食禄”。
现在有的门楼的设计前面照壁是放个梅花鹿，梅花还是梅开五福，有福也有鹿。
鹿它还有一个优良的习性，他看到了好的水草，他不独吞，他会呼唤同伴过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就是说这有好水草，大家一块来共享的，所以在居民区弄个鹿还是不错的寓意，大家邻里和睦相处。
注：本文节选自曹林娣老师2020年7月4日于半园，园旅苏州研学的讲座《苏州园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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